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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立民 | 明朝深巷賣杏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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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回想起來,村子里最多的果樹,就是杏樹。桃樹、梨樹、棗樹、核桃樹、杮子樹,都稀稀拉拉的,蘋果樹呢,更稀罕,村莊里幾十戶,大約只有我們家有一株黃元帥。杏樹就不一樣了,崖背上、窯洞前、院子外、溝洼里,到處都有呢。

春天里的花事,冰草才頂破地皮,山桃花打頭陣,她呀,就火急火燎地開了,又火急火燎地謝了,仿佛誰的花衫子, 三天前被風刮到了南坡,今日又刮到了北坡,大后天呢,又忽地不知刮到哪里了。杏花呢, 就有些老成持重了,也可以說有幾分矜持。起初是滿樹墨紅的花骨朵,一場牛毛細雨過后,花骨朵里露出了一點粉紅。又是一場細雨,仿佛是誰捏著一管羊毫, 這兒一點,那兒一點,皴染出了一幅幅溫潤的寫意畫。畫面上,盡是嬌艷欲滴、飛紅流粉的杏花了。村莊便被千樹萬樹的杏樹簇擁著,每一個村,都成了杏花村,每一個人,都因為杏花丟掉了魂似的。怎么不丟掉魂呢?這杏花,不但生得俊俏,而且離著幾里地,就送來了她的香甜。

清晨上學,才二三百米的路程,我卻往往要走上十來分鐘。墻內的杏花開了,院外的杏花也開了,小莊鹼下的一面坡上,杏花開得一片連著一片,落了彩霞似的,輕輕盈盈地飄在曠野上。腔子里滲滿了杏花的香氣,能感到自己像一個香囊,走到哪里都幽香如縷呢。然而,我還是深吸一口氣,再深吸一口氣,真是貪婪得很。不但杏花香,空氣里還散著遙看近卻無的草的清芬、蘇醒過來的泥土的新鮮氣息,甚至,連冒著熱氣的牛糞都能引來蜜蜂的青睞呢。

杏花就是我們的村花,哪怕后來人們引進了 芍藥花、月季花、大麗花、格?;ā㈦u冠花,都沒有一種花開得這樣盛大,迷人,年復一年,不減風采。而且,別的花,大多中看不中用。杏花呢,一樹花就是一斤蜜糖呢。嚶嚶嗡嗡,嗡嗡嚶嚶,新郎官一樣的蜜蜂,在羞羞答答的杏花跟前,勤快得很呢。懷孕是遲早的事,生毛杏呢,也不過就十天半月?;ㄍ蕷埣t,剩下的時光,就交給毛杏了。未來風風雨雨,等著杏子,也等著杏樹下的少年。

哦。多少年了,我仍如一顆青杏,沒有把酸楚釀成甘甜,沒有讀懂“小樓一夜聽春雨,明朝深巷賣杏花?!?/p>

杏花還有人買嗎?陸放翁該不是被杏花村的美酒喝醉了吧。


編輯:袁乙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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